玉雕的高人现象，不一样的感觉

　　高人老师原名庞伟军，原为美术老师，十年前开始专攻玉雕，创导新玉雕。去年底移师苏州，创作了一批书画题材和形式的深青玉牌作品，颠覆了不少人的认知，引起行业的持续热议。甚至有人提出了“格格不入”“离经叛道”“如同儿戏”的质疑和批评。我把这个现象称为玉雕界的“高人现象”。书画形式的玉牌自明代陆子冈创立子冈牌就开始盛行，并且经久不衰。那为什么高人老师创作的书画题材的玉牌（以下简称“书画牌”）会引起热议呢？我尝试用玉器鉴赏的原理来解读这一现象。

《拜石图》高人老师/作（玉学院收藏）

尺寸：高:72mm 宽:41mm 厚:12mm，重量：约79.6g

一、 书画牌创作的几个概念

1. 雕琢技法

　　　　从传统玉雕来看，高人老师的书画牌应该主要是阴雕，因为都在牌面的地子之下雕琢。阴雕包括了阴线雕和普通阴雕。普通阴雕较少采用，尤其在牌子上面。而高人老师的普通阴雕不是简单的挖下去，而是有浮起来的感觉，类似于古代治玉中的“去地阳起”“去地隐起”，具有“阴中有阳”“阴中显阳”（子刚牌的落款往往这样处理）的意味。我们暂且称为“阴浮雕”（阴浮雕这个名称有待同道一起斟酌命名）。这个技法是否为高人老师首创还有待于考证，但至少在当代给予了发扬。阴浮雕技法除了浮雕的意义外，还有一种张力的体现，具有自内而外、自下而上的突破感。如《钟馗像》之9中的钟馗象从地面钻出来的感觉，符合钟馗人鬼两道、法力无穷的人物特点。他还擅长利用山料的璞皮来浮雕，比如《拜石图》《远处是天空》等。这样，高人老师的主要技法有浮雕、阴浮雕和阴线雕三种，而后两种为他的主要技法。

《钟馗像之9》 高人老师/作（玉学院收藏）

尺寸：高:59mm 宽:40mm 厚:10mm，重量：约65.8g

《远处是天空》 高人老师/作

尺寸：高:81mm 宽:38.2mm 厚:19.3mm，重量：约135.7g

2. 挪用与转化的艺术手法

　　　　利用其他艺术形式的元素或者文本，借用到新的艺术形式中，是常见的艺术技法。在艺术上称为挪用和转化。比如安迪沃霍借用玛丽梦露的照片、可口可乐的图片等来创作，把生活与艺术的界限打破；又比如清代的《桐荫仕女图》摆件，吴中玉雕师把掏完玉碗的边料做成了一件艺术品，似乎表达了庭院内外两位仕女的窃窃私语，也许也隐含了玉雕师身居深宫、渴望自由也未必不是。这里就借用了清宫里最早的一幅油画的文本，来表达玉雕师的创意。这件作品的价值在于不是按照乾隆的意志，而是玉雕师自己的创作，并得到了乾隆的赞誉。又如《大禹治水》山子，也是借用夏代大禹治水的历史故事和一张宋画的构图来实现的，表达了乾隆自比大禹的丰功伟绩。这里所指的文本是一个艺术内涵的概念，包括曾经出现过的典故、事件、人物、文物艺术品、技法等，可以是玉学范畴的文本，比如传统器型、纹饰、作品以及玉文化内涵等；也可以是其他艺术门类的相关内容。

3. 玉牌

　　　　学术界认为玉牌自明代嘉万年间陆子冈所创立，集诗书画印于一体，同样是明代书画在玉雕上的成功转化，历数百年而经久不衰，成为了玉雕中的经典。特别是当代以海派为代表、苏作为中坚，把玉牌雕琢发展到了极致的地步。时至今日，似乎“方寸玉牌，难做道场”“块块对称规矩，件件方折圆柔，则不过有些拉长压扁、有些在边沿多压几个层次而已，经典的样式似乎让玉牌成为当代玉雕中最难破解的难题。”（陆华）。然而，旅居苏州的庞然、高人老师则似乎随意而得，操练得得心应手、游刃有余。这是为什么呢？

4. 创作原则

　　　　虽然传统与创新是老生常谈，但在传统基础上的创新是中国式发展的模式，有别于否定传统的断裂式发展模式，值得大家的借鉴和发扬。庞然以玉砣代纸笔、借古喻今，将元代倪瓒的一缕云山雾水，借砣落笔而“笔笔到位”，琢落得出神入化。这是消化了古人的意境，来表达自己的心境，是转而化之的神来之笔。高人老师是传承了文人画言简意赅的手法，创造性的技法组合，对玉料的利用、牌子的空间进行了扩充和营造。同样是食古化今，来表达自己的生活感受和艺术主张。因此，无论何种艺术，当代化是必须要考虑的原则。具体而言，需要遵循“采用传统元素”“打开国际视野”“关注社会现实”“表达个人体验”四大创作原则，也是传统工艺“合‘天时’’地气’‘工巧’‘材美’四要素为良”的当代化体现。

二、 书画传统与玉雕技法的结合与拓展

1. 纸笔向玉砣的转化

　　　　传统书画对玉雕的转化，首先是纸笔与玉砣的转化。传统书画用笔蘸墨，在宣纸上显现枯湿浓淡的视觉效果和线条墨块的造形和构图，利用了水墨调和、宣纸吸水氤氲的特点。当然还有运笔落墨的技法和艺术表达的原理。玉石是外表温润、内在坚韧的特殊材料。由于其坚韧性，普通钢刀不能刻划，所以要用专门的砣来治理。砣是不同于刀的刻划，通过旋转，用砣具的周边磨、顶面的顶撞和尖锐部分勾撤等手段来平整、去地或阴雕，在玉石表面形成砣痕和凹凸等工艺痕迹，当然包括了点线面体造形元素和高光、亚光和琢痕等视觉变化。单纯高透明、微透明玉石不易显现工艺痕迹，而深青玉、墨玉和多质感组合的玉石则显工。所以，点影雕、阴线雕、阴浮雕等技法大多采用比较显工的深色玉石、多质感玉石，加上巧妙的打磨或者不打磨来丰富画面感觉。高人老师选用细腻的格尔木深青玉来作为创作用料，满足牌料的质地和显工两方面的要求。

高人老师用阴线雕模仿笔墨线条，有张弛顿挫流畅之趣味，就是要把控线条的节奏，合理变化、转折，主要用来勾勒形象。这需要作者对笔墨线条的理解、造形的能力和雕琢的控制，是需要特殊学习和训练的。用阴浮雕用视觉凸出、阳起的手法，表达丰满的、立体的内容，比如表达脸部、手等表情和力量等重点内容，成为画面的视觉中心。而阴线雕与阴浮雕、阴线雕与浮雕的组合使用，符合玉雕的虚实、简繁结合的原则，也是书画“三分画”的体现。同时，除了保留传统玉雕多变的线条、圆润的体量感外，还要改良传统玉雕的线条勾撤技能、打磨方式等。

2. 书画向书画牌的转化

　　　　书画是在平面上营造立体，或者大小透视或者远谈近浓，或者腾云驾雾或者显山露水，或者开合或者疏密、留白等营造手段。在玉石上作画，除了直接借鉴上述手段外，还可以用浮雕、阴浮雕来直接表达立体内涵，这是书画所不具备的。另外，传统子冈牌充分利用玉牌的正反两面，正面作画，反面写诗，改变了书画的空间关系。而高人老师擅长利用玉牌的六个面，或者呼应或者设置悬念，都超出了传统书画和子冈牌的空间内涵，具有不可估量的价值。

3. 形状与大小的拓展

　　　　书画作品一般较大，小的书本大小，大到整面墙壁，这是玉雕所不能的。玉雕，除了山子雕稍大一些外，玉牌只在方寸之间，大型作品及其少见。书画作品的形状种类较少，有矩形和圆形两类。矩形有斗方，大多则长条形；圆形有镜心、团扇和扇面等。当然还可以用拼接成长卷或册页以小做大。玉牌大多长方形为正宗，也有圆方结合。当下不尽规矩的随形牌也随之可见，当然历来就有成组的对牌、成套的生肖等套牌。高人老师擅长空间的营造，或者拉长或者压缩或者留白的夸张手法，虚虚实实，似乎随性自如，并且虽然简洁，却出奇制胜，增加艺术感染力。比如《在雨中》绝大部分的璞皮营造了雨天的场景，更加显得天高人矮，但伞下情景雕琢打磨后格外醒目，具有虽小犹重的效果。《行旅图》利用大面积的璞皮，雕琢的地方非常狭窄，突出山高路险的情景。

《在雨中》 高人老师/作

尺寸：高:99.5mm 宽:28.8mm 厚:12mm 重量：约87.1g

《行李图》 高人老师/作

尺寸：高:117mm 宽:38mm 厚:12mm，重量：约127.8克

4. 构造的充分利用

　　　　玉石成分和结构的不同分布在视觉效果上造成质地、颜色在构造上的差异，如风化璞皮、包围型色差、各种纹理、斑块斑杂等构造，甚至包括水线、棉、浆和礓等构造缺陷。各种构造是玉石创作的重要元素。格尔木深青玉质地细腻、均匀，质感变化不大。但是，少量的风化表层和裂隙形成的璞皮，一般都会直接切掉，却成为了高人老师的挚爱，丰富其材料的创作元素。如《白云却羡老僧闲》利用了一条大水线做成拐杖，玉石深色部分为人的身体，整体的协调性就显得特别好；《拜石图》的璞皮青色略淡，浮雕结合钻孔，营造太湖石的“皱透漏瘦”也达到气韵生动的地步，加上阴雕人物、兰花，纵深对比、体量对比、颜色对比等十分强烈；《面壁图》等用璞皮为山石，自然生动；《江海寄余生》则利用粗糙的切割面营造大海的波涛，惟妙惟肖；《天降财富》则用青海料特有的黄铁矿斑块雕成从天而降的钱币，实在是出乎意料，又物尽其用而拍案叫绝。

《白云却羡老僧闲》 高人老师/作

尺寸：高:84.2mm 宽:40.3mm 厚:10.3mm 重量：约103g

《江海寄余生》 高人老师/作

尺寸：高:63.2mm 宽:37.5mm 厚:13.8mm，重量：约89.1g

《面壁图》 高人老师/作

尺寸：高:64.3mm 宽:34.3mm 厚:11mm，重量：约46.3g

《天降财富》 高人老师/作（玉学院收藏）

尺寸：高:77mm 宽:32mm 厚:7mm，重量：约43g

三、 其他元素的借用和拓展

1. 传统文本

　　　　首先是传统题材的挪用，比如《一叶渡江》《面壁图》《拜石图》《羲之爱鹅》《猪八戒背媳妇》《夜读春秋》《松鹤图》等；还有文人画的《寻花图》《寻春图》《寻梦图》《不求人》《坐看梅花落》等题材。其次是书画符号，如古人、小老头、李叔同的拙字等；也包括具体的人物，如弘一法师等；一些名画家的造形文本，如齐白石的观音、关良的人物，甚至还有当代艺术中岳敏君的造形特征等。另外还有创新或者世界艺术元素的挪用，比如《桃园三结义》也有罗丹雕塑的影子。除了借用传统子冈牌形制这个文本外，还借用了其他器型的造形文本。如玉斧形的《松鹤图牌》等。

《一苇渡江》 高人老师/作

尺寸：高:65.8mm 宽:41mm 厚:11.7mm，重量：约79.8g

《爱鹅图》 高人老师/作

尺寸：高:63.9mm 宽:42.3mm 厚:12.9mm，重量：约74.3g

《猪八戒背媳妇》 高人老师/作

尺寸：高:58.6mm 宽:29.9mm 厚:9.9mm，重量：约41.3g

《夜读春秋》 高人老师/作（玉学院收藏）

尺寸：高:100.3mm 宽:23.8mm 厚:8.2mm，重量：约49.3g

《寻花图》 高人老师/作（玉学院收藏）

尺寸：高:76.5mm 宽:30.8mm 厚:10.1mm 重量：约74.8g

《寻春图》 高人老师/作

尺寸：高:82.9mm 宽:40mm 厚:11.3mm，重量：约98.3g

《寻梦图》 高人老师/作

尺寸：高:61.2mm 宽:47.5mm 厚:14.3mm，重量：约89.1g

《不求人》 高人老师/作

尺寸：高:84.5mm 宽:45.9mm 厚:9.5mm，重量：约87.3g

《坐看梅花落》 高人老师/作

尺寸：高:79.7mm 宽:40.2mm 厚:11.3mm，重量：约78.3g

《桃园三结义》 高人老师/作（玉学院收藏）

尺寸：高:97mm 宽:45.8mm 厚:10.2mm，重量：约110.3g

《松鹤图》 高人老师/作（玉学院收藏）

尺寸：高:63.3mm 宽:25.8mm 厚:5mm，重量：约20.2g

2. 挂孔功能的拓展

　　　　作为佩饰玉牌必须要钻挂孔。高人老师书画牌先期的作品大多用顶部的方形牛鼻孔，后期则在玉牌上部的对钻大孔，并且部分还模仿古玉挂孔的使用痕迹，具有古拙的意味。特别需要强调的是挂孔功能的拓展。挂孔方圆自如，象形的有树梢上的月亮等，比如《直上青云》的挂孔当作气球、《天狗吠日》的太阳、《弘一法师像》4号的佛龛等；抽象的《寻梦图》的梦、《三打白骨精》筋斗云、《听雨观荷》似乎是一滴天上还没掉下来的水珠等；有的还模仿古玉打双孔等。

《直上青云》 高人老师/作

尺寸：高:77mm 宽:39mm 厚:9mm，重量：约65.4g

《天狗吠日》 高人老师/作

尺寸：高:53.8mm 宽:42mm 厚:13mm，重量：约63.3g

《弘一法师像之4》 高人老师/作

3. 善于营造意境

　　　　上面已经提到，高人老师善于利用玉牌的比例、前后、左右及其留白营造意境。如《弘一观鹊图》中鹊只在右上角的露出一点点的树梢上，很小，显得树很高。转过来的侧面则刻画了一棵大树，连续的空间安排做了一个拓展。又如《寻花图》，正面并不见一朵花，花在哪里呢？画面的文人在寻，观者也在找，两者心心相印。转过牌子，左右两侧、顶面却花枝招展。妙不可言的是在背面的满满的璞皮纹理中还藏了一朵花。那玉牌的底面会不会也有花呢？假如有应该怎么画呢？仔细观察，玉牌六面只有底面没有刻画内容。这样层层推进的意境设计真的与众不同，拉长了空间，突出了寻字，还引发了一些思考。

　　　　反映文人修养的画面，多数大片留白，甚至连一个字都没有，与文人的特性相配。如《坐看梅花落》的空灵与闲逸相配合；《舒憩图》只有一人在一棵树下躺着，树上只有一片叶子，树梢上还有一个月亮，体现了空与远的结合。《弘一观鹊》中鹊只在右上角的露出一点点的树梢上，很小，可能树很高，但是转过来的侧面则刻画了一棵大树，对空间做了一个拓展。

《观鹊图》 高人老师/作（玉学院收藏）

尺寸：高:75.7mm 宽:46.2mm 厚:10.7mm，重量：约93.9g

《舒憩图》 高人老师/作

尺寸：高:74.9mm 宽:26.8mm 厚:6.3mm，重量：约32g

　　　　有些题材的玉牌是满画面的，似乎顶天立地，这也是一种意境。比如《关公》《自在无碍》《等东风》《蓄势待发》（钟馗像）《松鹤图》等，刻画了高大的、富有张力的形象，衬托出画面人物或者动物的力量。

《关公》 高人老师/作

尺寸：高:83.3mm 宽:29.5mm 厚:9.6mm，重量：约63.9g

《蓄势待发》 高人老师/作

尺寸：高:58mm 宽:37mm 厚:13mm，重量：约72g